Family education
亲子篇____
教育的战争:撕裂者和抗争者
时间:2019-08-16来源:admin浏览:2121次
美国俄亥俄州阿克伦市(Akron, Ohio),是NBA球星勒布朗·詹姆斯的故乡。这是一个位于铁锈带的普通美国小城,詹姆斯在回忆故乡时,总会提到无处不在的枪支、毒品和暴力事件,像他这样凭借体育天赋逃离的极少,大部分孩子都只能接受贫民窟糟糕的公立教育。因此,生活在这里的单身黑人母亲波拉(Kelley Williams-Bolar)为了两个女儿,决定铤而走险。
2006年8月,波拉在给女儿申请学校时,将地址登记在孩子外公所居住的中产社区,女儿因此得以进入白人为主的当地名校。由于学校经费大都由社区纳税提供,因此对“教育移民”严防死守。学校私下雇佣了一名私人侦探,拍下了她从贫民区接送女儿的照片,波拉的谎言最终被戳破。
学校周围居民愤怒了,纷纷指责波拉是小偷。2011年1月,学校以教育盗窃为由起诉波拉,后者被判刑事重罪,并被要求支付学校30500美元的学费。
波拉事件在全美国引起了轩然大波,社会针对教育公平的讨论顿时沸反盈天。在舆论压力下,波拉入狱九天后被释放。但她的父亲依然被指控伪造纪录罪,房子也被收押,最终因病死在监狱的医院里。家破人亡的波拉既悲伤,又愤怒:凭什么自己的孩子就不能跟中产白人一样,到更好的学校读书?
大洋彼岸的中国,部分家长正在面对着同样的问题。
2018年8月16日,一道铁皮门悄然出现在百年名校苏州勤惜小学的校园里。半个月后,随着小学开学,这道铁门被冠以新的名字——隔离门。这道门隔离的是将在勤惜小学借用场地的800名小学生,他们本是隔壁立新小学的学生。由于校舍被腾退,勤惜小学成为他们的暂居之地。
隔离门的两端,一面是400名本地学生,他们的家长大都花费高价购买了学区房,自然反对“蹭学”;另一面是800名外来工随迁子女,父母多是普通打工者。校方建设铁皮门的目的,原本是为了保证两所学校的相互独立,但 “隔离”一词挑动舆论敏感的神经,立即成为口诛笔伐的对象。
关于隔离门的讨论,有人认为家长花高价才买到的教育资源被侵占了;有人则强调隔离门带有歧视性质,有辱教育公平。舆论哗然的背后,是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热度褪去后,什么也没改变。
无论在美国还是在中国,教育公平都是最能撩拨焦虑的琴弦。避免教育资源与财富权力画上等号,是社会良知的底线,但通过垄断教育资源来固化阶级的尝试,又从未停止过。对抗教育分层,是让中美两个超级大国都感到棘手的话题,如何打破那道隐形的墙,某种程度上将决定两个国家的未来。尽管各自的路径不同,但大洋两岸需要对付的现实却是一样的:人们不是反对特权,而是反对自己没有特权。
迎接他们的是一个与上流社会截然不同的美国教育,教师可以为了一通私人电话,随意离开课堂长达15分钟。学校也可以为了完成教育局指派的“每个种族学生的考试及格率不得低于75%”指标,直接取消学生参加考试的资格(后来莱文拒绝这么做后,被学校以“不服从学校规定”的理由解雇)。
当一年后芬博格将自己的学生以不错的成绩送入普通社区内的初中,学生们回馈给他的是更令人绝望的现实。他们打电话告诉芬博格:有的女同学开始约会了,有的男同学在学校餐厅被打了,有的人根本就不到学校了。挂电话前,他们说,“芬博格先生,这些老师不像你这样。”
那些初中老师的确不一样,他们一边用古怪的神情打量前来学校了解学生情况的莱文和芬博格,一边敷衍回应“他们学的还行”。这一刻,莱和芬才真正意识到,他们对学生的所有努力就像是在海滩上费心建立的沙堡,一不留神,小小的海浪或者无知的游客就能轻易将沙堡摧毁。
他们所经历的不过是美国底层教育的冰山一角。在平均100所公立学校中,只有1所能称得上“明星学校”。超过40%学生无法毕业的学校,被称为“辍学工厂”,而在美国近3万所公立高中里,“辍学工厂”超过2000所;这种学校里9年级高中生的阅读水平只相当于名校的1-3年级[4]。
落后散漫的学校,敷衍塞责的教师,无知妄作的学生,共同组成了美国底层公立教育日益绝望般的现实。
学区制是美国基础教育的基石,85%的学生在出身学区内的公立学校就读。公立教育的经费除了少量联邦政府的补贴外,主要由州政府的拨款和社区居民的财产税提供。富裕的州政府还会为学区提供额外的费用,比如加州即规定地方彩票的40%收入纳入学区教育经费。
就近入学的学区制曾经为美国基础教育普及立下汗马功劳,但随着社会贫富差距的不断拉大,私立学校和好的公立学校大多扎堆在富人区。教育资源正在日益走向世袭罔替,父母的背景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后代的发展。美国高中和大学更多元化的选拔机制,亦更加巩固了教育分层的堡垒。
1983年4月,美国教育部发布了一条有些怂人听闻消息:国家正处在危险之中。他们发现,全国竟然有230万成年人相当于半文盲,还有13%的17岁青年正在成为半文盲,并且这个比例将会达到40% [1]。而更大的背景是:前10%富人掌控了美国65%的资产,贫富差距逼近大萧条之前 [2]。
两年的支教体验,让莱文和芬博格彻底看清了美国底层教育的绝望现状,而“为美国而教”的支教模式,更像是一群不食人间烟火的年轻人到此一游,他们攒够了履历上的漂亮经历之后,拍拍屁股走人。可想而知,当这些有为青年完成2年的教学计划离开后,那些学生将再度陷入泥沼。
莱文和芬博格决定自立门户,亲自下场创办了一所能够改变寒门学子命运的学校,他们给学校取了一个颇世俗的名字:KIPP(Knowledge Is Power Program)。
这句话并非取自哲学家培根的经典名言,而是来自一首黑人女教师自创的歌谣。歌谣旋律简单,意义明确:“你得读书,宝贝,读书。你读得越多,你就知道得越多。因为知识就是力量,力量就是金钱,我想要它。” 这首歌日后也成为KIPP的洗脑歌,几乎每一个学生都要会唱。
两个年轻的美国小伙就像唐吉坷德一般,向教育分层的风车发起了挑战,而在大洋彼岸的中国,教育的现状又是怎样的呢?
02. 肉搏:补课、超级学校、全家的希望
三大省市的代表地撑起了中国教育的全貌——海淀黄庄、河北衡水、安徽毛坦厂。
和美国教育复杂而多元化的选拔机制相比较,中国教育的唯成绩论有着更好的上升渠道和极强的普适性。给了绝大多数穷人后代重新洗牌的机会。在分数面前,他们没有三六九等,父母的身份地位也不会成为决定下一代发展的决定性因素。简单说:在中国,教育资源很难代际传承。
京沪等一线城市的高考竞争优势向来为全国人民所艳羡,高学历人口聚集地、优质师资分配地、教育科研核心地的优势创造了京沪高考的高录取率。但以上海为例,很多人并不知道上海中考的淘汰率高达50%,也就是说,在上海四五万人参加高考之前,已经有四五万的人被淘汰出局。
京沪教育的惨烈厮杀其实重心从来都是在高考之前,就像那个著名笑话所描绘的:“4岁孩子英语词汇量在1500左右属于什么水平?在美国肯定够了,在海淀肯定是不够。”
如果说京沪的精英教育离大多数国人还很远,那么以衡水中学为代表的超级学校对于绝大部分中国家庭而言并不陌生。通过掐尖的生源优势和高压的学习环境,衡水中学打造了最完美的应试教育机器,每年高考上百个清北学子的成绩堪称登峰造极。
过去二十年,这种通过地方政府默许而迅速崛起的超级中学,成为中国教育的最大赢家。虹吸优质生源,收取高昂学费,使得超级学校成为高考内卷化的加速器,衡水一面压制的河北再无名校,另一面还在张牙舞爪地向其他省份挺进,超级学校日渐成为高考制度下轰鸣的赚钱机器。
没有北京妈妈的资源,也没有报名衡中的资格,号称“亚洲高考工厂”的毛坦厂中学成为中国寒门的收容地。对毛坦厂2014级高三复读班的班主任程晓东来说,他的目标是尽可能让班里五十多个复读生都考上大学。而对复读生何飞来说,这里是她改变自己命运的最后一次机会。
担任何飞的班主任期间,程晓东定了一个小目标[6]:劝她在校外租房子。何飞成绩不佳,程晓东将此归因为学校嘈杂的住宿环境,如果要大幅提升分数,走读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何飞家境窘迫,高考失利后来到毛坦厂无非就是想抓住这次复读的机会,考上一所相对不错的大学,给全家带来希望。
程晓东对何飞和特地从外地赶来的何父提议筹得租金的渠道:他可以贴补几千块钱,还可以在班上举行捐款。何父噙着拘谨的笑,佝偻着腰将交叠的双手垂在腿上,局促不安地坐在这个在他看来掌握着女儿未来的人身旁。程晓东最后说道:“拯救了你家丫头,就是拯救你整个家庭。”
的确,尽管他们来自于不同的国家,但在莱文、芬博格和程晓东眼里,教育是改变他们那些底层学生命运的最后一根稻草,能不能抓住,要靠他们自己。
03.自救:热血标语与严苛教育
对高考失利的广大中国考生来说,选择复读,相当于选择了一条自我救赎的煎熬之路。
在毛坦厂中学,自救的主要方式是将老师的话奉为金科玉律。比如程晓东提供的走读建议,就被何飞一家高效率地执行,效果也立竿见影:在例行月考中,何飞的成绩大幅提升。程难掩兴奋地对何父说,上二本没问题。这次在何父临走前,他没忘记嘱咐“你们只要负责做好饭洗好衣服,其它的我来管”。
毛坦厂四周环山的地理位置,有且仅有一条的对外出口,再加上毫无娱乐设施踪影的小镇环境,在这里,学习就是活着的目的。
无处不在的标语则是学校给予学生的精神洗礼。“像疯狗一样血拼”“流血流泪不留悔”“有来路,没退路,留退路,是绝路”“我要上大学”……这些标语是毛中的象征之一,也成为教育专家进行批判的主要素材之一。尽管专家们并不在意,醒目夸张的标语背后影射的是数万穷学生对人生的希望。
除此之外,信仰救赎显然也在这里找到用武之地。学校旁边那棵被称为神树的百年柳树下,香灰常常堆有一米多高。烟雾缭绕中,每天都会有陪读家长庄重地将红绸锦缎挂在墙上,虔诚地跪在树前,口中呢喃着“求神树保佑”。有时还会出现女学生如朝圣般匍匐着,一步一叩首,直到毛主席像前[7]。
每逢考试,镇上的信仰产业便迎来高峰期。安踏的鞋子,印着金榜题名的孔明灯,六个核桃保健品, 能测算高考成绩的算命摊,无论是实用主义还是糟粕荼毒,它们都能在这里找到一席之地。高考临近时,信仰生意也会针对市场需求,展开一系列为庆高考而降价的酬宾活动,家长们趋之若鹜。
为了能够考上大学,时间被严格规定:6点半早自习,8:05上课,12点下课。10分钟吃完午饭,2点上课,5:10下课,5:50晚自习,10:50结束。学校12点熄灯后,住校的人在被窝里打起手电筒,走读的人挑灯到凌晨一两点。老师的权威、夸张的标语、苛刻的课程汇聚成毛坦厂特有的标签。
这套标签不仅适用于中国,莱文和芬博格开设的KIPP,正在将自己打造成“美国版的毛坦厂中学”。
两位年轻教师顺利在休斯顿地区招收了49名5年级学生,基本上都来自低收入和移民族裔家庭。而莱文、芬博格的下一个小目标,就是将他们送入磁石初中(Magnet School)。磁石学校相当于市重点或区重点中学,无论是设备、师资还是学生素质方面都远超普通中学,是标准的中产学校。
莱文、芬博格将原本底层那套放养式教育彻底抛弃,取而代之的是360度全方位的洗脑式教学,和毛坦厂异曲同工。首先,学生们必须熟背校训——努力学习,好好做人(WORK HARD. BE NICE.)。第二步,必须签承诺书,一式三份,老师、家长、学生三方都需要签字保证信守承诺:
教师必须永远比学生早到10分钟,始终能让学生、家长联系到他们。家长必须每晚检查家庭作业,陪孩子一起读书。学生必须每天早上7:25前到校,5点离校,周六和暑期接受补课,上课提问要举手,听讲要坐直,着装要整洁,眼光时刻跟随老师,家庭作业按时完成。
最后,KIPP的学校里还挂满了红色横幅——“勇攀大学高峰”“成功无捷径”等字眼无处不在。一天9个半小时的课堂时间,彻头彻尾的应试教育,还有超负荷的作业量,KIPP的教学之旅以这种违背“美式人性精神”的方式开始了。在这里,学生们不单接受教育,还要接受价值观的洗脑。
因此,一切有可能影响到“上大学”目标的行为都会遭受惩罚。不写作业、违反纪律的学生会被老师安排在教室后面,接受“体罚”,全班将会视其为透明人,不跟他们说话,也不和他们一起吃饭。老师是他们唯一的说话对象,而一旦开口,必须首先保证不再耽误学习。这比毛坦厂还变态。
于是很快,KIPP这种惊世骇俗的教学方式,开始引爆美国舆论界。《休斯顿邮报》记者报道了这样的一幕:寒冷冬夜,一名12岁的少年用公共电话打给莱文请教功课,他必须高举作业本,才能借着路灯看清文字。在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下,全美第一次知道自己国家居然还有这种学校。
用严苛的学习制度帮助底层学生自救,是毛坦厂中学和KIPP不约而同的选择。社会舆论能够接受这种近乎残忍的教育方式吗?
05. 尾声:教育公平和顶层设计
今年三月,美国曝出史上最大规模的大学招生舞弊案,行贿金额高达2500万美元,牵扯出的家长非富即贵,不乏好莱坞大牌影星与华尔街明星企业的CEO。
文章摘自:
微信公众号:饭统戴先生
作者:喜樂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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